从黑暗中，延伸出一缕微光。
紧接着是更多的光线涌入，将白渡从黑暗的环境里拉入一片深蓝色的空间中。脚下的地面似镜似水，倒映着这片空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光源。周围也显得很是空荡，只是偶尔有零星荧点浮掠过眼前的视野，又转瞬间消失不见。
这里就是艾辛的意识空间。
首次进入他人意识空间的感觉非常奇特，就像是被浸泡在了绵软的云状物体之中，但白渡完全顾不上这些。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双臂抱膝的少女静静蜷缩在不远处。少女身上只有单薄的贴身衣物，低垂着头显得很是沉闷。
白渡愣愣地望着她，泪光中回忆里的身影与面前的少女相重合，他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艾辛？”
“！”
少女猛然抬起头，同样愕然地望向白渡，随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艰难地站起身，原本疲乏羸弱的身体忽然回光返照重新充满了活力，奋力地朝白渡奔跑过来，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追上她——
直到两人紧紧相拥。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捧起白渡的脸颊，艾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双眼中的神色不断变换，最终染上一圈红沿，哇的一声哭着扑进了白渡的怀中：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我也很想你，在恢复记忆之后，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和塔蒂亚娜。”
此时他们早已不是曾经的渊白大君和拜月教大教宗，只是两个生死相依的普通人，仅此而已。时光仿佛回到了他们还都只是普通冒险者的时候，只可惜那样平凡的日子再也无法重现。
“我以前真的好害怕，我不知道你死了之后我该怎么办。塔蒂亚娜说死了的人会变成星星，所以我经常去圣堂的屋顶上，找哪颗星星是你，但是我一直都没找到。”
“后来，我又开始想能不能把你复活，为此做了好多实验，也咨询过向世界守护者那样的强大存在……”
在艾辛因抽噎而断断续续的讲述之中，白渡仿佛看见并面对着过去那段岁月带来的痛苦，也彻彻底底的明白自己当年不顾一切为了大局的牺牲，给自己身边人带来了何等的伤害。想到这里，一缕愧疚感逐渐涌上白渡的心头。沉默片刻后，他低声开口道：
“对不起，艾辛，我当年的赴死对你们而言……”
“停停停，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我早就没有当时那么难过了，哥你要是再来说这些话的话，那我就生气给你看！”
“嗯？那你刚才是……？”
“吓唬你的！”
白渡愕然，随即恍然想起艾辛平日里私下的性格是比较活泼俏皮的那种，而且还经常通过做出很伤心的样子来占他的小便宜。他也不禁从刚才的低沉氛围中迅速脱离，哑然失笑：过了一千多年，她的性格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或者说是她有意展现给白渡这副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所以你刚才是在假哭喽？”
“真哭！虽然没有那么难过，但我说的都是真话！”
“行吧，这次我就相信你好了。”
“对了，塔蒂亚娜现在怎么样呀？”
“她让我带话给你，说你的那个愿望她会实现的。”
“真的吗？太好了！”
“所以是什么愿望啊？”
“嘿嘿……你以后会知道的，塔蒂亚娜肯定会告诉你，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了。”
“好吧好吧。”
见艾辛没有要说的意思，白渡也不再追问。好在意识空间中的时间流速要比外界慢一些，他还可以多说一些想说的事。不过，此刻他更想做一个倾听者，听艾辛讲述她的那些事。
强压下心中因激动带来的思绪混乱，白渡与艾辛相互靠着，用尽可能精炼的话语告诉她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故事。但当讲完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耗掉了很多时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讲，但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你应该也有些想说的吧，趁着这个机会都讲讲？”
“好呀。”
白渡并没有去问有关地牢的事，因为那些在此刻并非最为重要。艾辛也并没有提起拜月教的那些过往，而是托腮陷入了对儿时记忆的回忆。
“我记得我们还小的时候，那年发生了大饥荒，整条路的两边到处都是饿死的人…”
“…爸爸被土匪杀了，妈妈被秃鹫抓走，你带着我远走他乡，去别的城市生活…”
“…我们顺路搭商队的车，他们却想把我们卖掉，结果遇到了强盗，商队的人全被杀了，我们躲在车底下逃过一劫…”
就在这时，艾辛的身体散发出一阵淡蓝色光芒，随后开始逐渐淡化。见到这一幕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在彼此的眼里同时看到了不舍之意，但随后便是释然。
她的时间到了。
失去诅咒力量的支撑后，艾辛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很快她的灵魂就会死去，离开这个她生活了许久的世界。
但她早在被诅咒彻底侵蚀的那天就已经坦然面对过自己的死亡。因此她也只是微微愣了片刻后，就仰头靠在白渡怀中继续讲述着那段往事：
“那天，我们从剩下的货堆里找到了点吃的，我吃了半只烤鸭，你喝了三碗鱼菇汤……”
说着说着，艾辛的双眼中已有泪光闪烁，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原本靠在白渡旁边的身体边缘也开始逐渐消失。她看了看自己已经虚化的双脚，颤抖的伸出手拂上白渡的脸颊：
“我真的好想你呀，今天能再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泪水从眼中不停滑落，但艾辛直到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脸上都还带着因重逢而喜悦的笑意。
“现在，现在…我总算来得及再叫你一声——”
“哥。”
…………
…………
艾辛被安葬于地牢附近的那片丘陵上，塔蒂亚娜对她的遗体施加了祝福，使其永远都不会腐败。墓葬的碑牌上刻着她的名字和身份，以及一些不该被世界所遗忘的事迹。塔蒂亚娜吟唱着树妖的古老歌谣，使受尽磨难的灵魂在抚慰中终得安息。
白渡取下了艾辛的面具，脑海里还映着她那平静中带着浅浅笑意的面容，心神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他先前所有的哀伤于此刻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平静。
那是属于“结束”的平静。
“一路走好，艾辛。”
抬头望向逐渐缀上繁星的夜空，白渡觉得有什么永远消失了。
“或许，她还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塔蒂亚娜走到他的身旁，两人并肩坐下，遥望着天穹之外的皓月与星辰，再无多言。
今夜之后，他们还是要收拾好心情继续去面对泰拉瑞亚的危机。
待塔蒂亚娜渐入梦乡，白渡轻叹一口气，依然坐在原地却向着身后说道：
“日曜教主，你是来悼念她的么？”
“自然。”
不知何时出现的日曜教主从身后的黑暗中缓缓走出，将手中的一朵太阳花轻放在墓碑前。旁边还有塔蒂亚娜和白渡分别留下的花束。
“艾辛曾与我熟识多年，我本就不能忽视这份情谊。”
“倒是您和她的关系应该极为密切。说来可能有些失礼，但这让我感到好奇。”
“白渡阁下，请问我可否知道您与艾辛阁下之间的关系？”
“……我和她之间的羁绊，确实超越了和大多数人。”
白渡仍然坐在墓前，微风将他的发丝挽起又放下。如果手边有酒，他一定会拿到嘴边抿上一口：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准确的说是她的秘密，她生前不希望别人知道。除了我和塔蒂亚娜，无人知晓此事。”
“毕竟你也清楚她做过的某些事，她担心会造成拖累。”
“什么秘密？”
“…………”
白渡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这个藏匿千年的往事看似轻盈淡然地随口道来，映着他目光中残存的几分温柔。
“艾辛，她不姓艾。”
“她的全名是白艾辛，她姓白。”
“她是我的妹妹。”
！！！！！
闻言，原先一直保持优雅风度的日曜教主大为震惊，但他心中的骇然随后就转瞬即逝，也并没有做出过多的表现。白渡的说法他倒也确实有过猜测，只不过当亲耳听到真相时，他还是非常惊讶。但就在这时，白渡向他提了一个问题：
“你，应该不只是来悼念艾辛的吧。”
“是的，您还有一个愿望未向我提出。”
“愿望？哦，没想到你还会记着这个。”
“当然，守信对我们这个级别的存在而言是不可缺少的品格，不是么？”
“我对你的品格表示尊敬，日曜教主，实际上这在整个泰拉瑞亚都是极其稀少的。”
“我乐得如此，便已足矣。”
“但，我若是要你匡扶泰拉瑞亚的世界平衡呢？”
白渡起身，与日曜教主相互对视。他想要知道面前这位一直以神秘的作风掩盖真实目的的强大存在，究竟会不会为了泰拉瑞亚而战。这样无论日曜教主之后有何作为，都不会成为这个世界的隐患。
而日曜教主闻言愣在了原地，显然没有料到白渡会在这里提出这样的问题。他身上的蚀日之力不断起伏波动着，似乎是在思考。
良久，他抬起头，将手置于胸前表示尊敬，面具眼眶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后他猛挥长袍，大量橙金色的能量粒子迅速涌出包裹住他的周身。待能量粒子在空中点点消散后，其中已然不见日曜教主的身影。
只是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
“如您所愿。”
——————
我记得应该是第六十六章的时候就有提到白渡和艾辛分别最喜欢的食物是鱼菇汤和烤鸭，对应的就是本章情节（所以我到底埋了多少伏笔和关联情节铺垫？数不清了……）
PS：我感觉我把日曜教主写得好帅
赶作业中，暑假不再更新了，开学见
——————
【上一章】｜｜【回到目录】｜｜【下一章】
堕苍开学见！
更新啦，好耶✌
象征性谢谢一下（）[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