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苍短篇集录-1-长生

友情提示，高甜无刀

登天崖的崖顶立着一方小亭。

亭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

他们在这一年的今天如约相会，然而不同于以往的是，今年他们没有下棋，也没有互相灌酒。

因为本该来的是七个人，只是在时空的磨蚀中，其余五人终是寿元耗尽，永远停滞在了过往的岁月之中。

他们不是什么志同道合的挚友，甚至都谈不上多么熟悉，只是同在一场数十年前的浩劫中熬到了尽头，这份特别的因果让他们选择向上苍立誓，每年的这一天都要于此相会。

小小的凉亭，简陋的牌匾，却自那时起成了他们数十年的回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只是，这份缘分到了今日，似乎也以走到了尽头。

两人同向并坐，眺望远方的云中群峦，相互无言。良久，年轻的男子才淡声开口，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感。

“今年就剩我们两个了。”

“…………”

“她也去世了？”

老人浑浊的眸中闪过一缕光芒，随后又黯淡了下来。而年轻人只是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嗯，老死的，我上个月才知道。”

“哦。”

老人垂首沉默，突然浅笑出声：

“寿终正寝，儿孙满堂，她倒也算活了一辈子。”

“确实，哪像你活了这大半辈子……哈，连个老婆都没有。”

闻言，老人有些惊愕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旋即反应过来，出声挪揄道：

“哼，老子年轻的时候钦慕我的女子能绕京城整整两圈，追随者更是数不胜数，什么富商千金啊，王侯之女啊……”

“首先，她们现在几乎都老死了。”

“其次，现在也没见你讨到媳妇。”

“最后，不会有人喜欢老头子的。”

“…………”

老人一时语塞，故作不悦的盯着青年男子，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来：

“总好过你这个逍遥浪客。”

“嚯，你确定？我可是结过婚的，我老婆那可是美若天仙，我们还有个很可爱的女儿。”

“你结过婚？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就说来话长了啊……”

青年男子向旁边挪了挪，旋即往后一仰，靠在了身后的立柱上，显然是一副故作神秘的姿态。老者有些无语，在他们认识的几十年，这人始终都是这么个性格。

“X的，老东西，你今天要是在这里吊我胃口我马上死给你看。”

“喂喂，骂谁老东西呢？你自己看看你那满头白发和花白胡子还好意思说我？”

“你……啧！你要是不讲，我倒要看看我死后还有几个人有闲心听你的爱情故事。”

老人故作愠怒，颤颤巍巍的要站起身，男子连忙笑着上前将他扶了回去：

“别别别，我讲，我讲。”

两人重新坐回了先前的位置，目光投向面前的群山层云，但他们各自心中所想却显然与眼前的奇景毫无干系。

男子长叹一声，淡声开口，坠入模糊而悠远的回忆之中。

“那你听好了啊——”

“这个故事，很长很长。”

…………

…………

两百年前的夏天，一名男婴于某片山脉中的村庄里诞生。

男婴的父母都是普通而朴实的农民，新生命的降生让这对以彼此为依靠的夫妇惊喜不已，亦是为村庄带来了新的生机。在这座总人口不过四五十人，还常年封闭不与外界连通的小村落中，新成员的加入无疑是一件大事。邻里几家的村民都纷纷前来道喜，而男婴也在这种氛围下被正式接纳为了村子的一员。

男婴的双亲都是淳朴的农民。父亲常年下地干活，虽然还未到中年却也已被晒出了一身偏深色的皮肤，身体结实性情爽朗。母亲则是较为温和内敛，平日里负责各种家务事，现在还多了份照顾小家伙的工作。两人都对男婴照顾有加，在父母的关切下，男婴也渐渐长大。

八年时间过去，原来的男婴成长为了男孩。在父母的教育下，男孩在遗传两人外貌的同时也逐渐继承了他们的性格，有着一颗活泼开朗，却也乖巧听话的心。

这个年纪对男孩而言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再长大一点，他就要跟着村里的老人去学习各种知识和生活经验；更大一点，他就需要帮着父母分担家里的事；最后成年娶妻生子，直到接过家里的大梁。

男孩喜欢跟村中的几名小伙伴玩，但他更喜欢到村后方的丘陵上去玩。由于与出村的方向相反，这里很少有人来，却也并没有什么危险。自从父母一次偶然带他路过这里后，他就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这里有大片大片的槐花树林，还能眺望到远处山下的谷地。清雅的花香随风飘散，令人心神俱宁。

因此男孩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来。他的秘密基地位于稀疏树影下的一块大石头旁边，那里铺着一张妈妈给他的草席。夏天的时候，男孩就会坐在这里赏花，还能摘几朵回去别在妈妈的发梢上。偶尔会有几只雀鸟会落在他的身边，这些小生灵没有分毫对人类的畏惧，或许它们也只是来此赏花。

在这片无人打扰的净土，男孩与槐花就是最好的朋友。

不过在那个夏天的某日，男孩遇见了另一个人。

那天的上午时分，他一如既往的提着采花的篮子上了山，穿过树与花的海，来到了他的秘密基地。可就在此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唤住了他：

“嘿！”

“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嗯？”

男孩回过头去，竟是见那颗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树梢上多了一个女孩。男孩怔愣片刻，目光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定格在了女孩的身上。

女孩的眼眸亮亮的，稚嫩白皙的肌肤和槐花一样好看。黑色的长发略有些杂乱，但这小小的瑕疵被她发梢间别着的一朵槐花完全掩盖住了。

她是男孩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男孩愣神间，女孩从树上有些笨拙的爬下，来到男孩的面前，绕着他打量了几圈，然后整了整自己的布衣衫，朝着男孩伸出手，嘴角扬起一抹灵动可爱的灿笑：

“我叫叶槐，槐花的槐，你可以叫我槐哦，你叫什么名字？”

下意识的握住女孩的手，男孩的脸颊霎然腾起一抹羞怯的红晕。

“我、我叫……”

至此，两根不同的命运线于此交汇。

…………

那天以后，男孩依旧经常来到槐花林，只是除了以前的休憩之外，他现在还多了一个来这里的目的：他想经常见到槐，每天都想见到她。日复一日，长久的熟悉下，两人逐渐成为了好朋友。男孩牵着槐的手，带她从山坡上遥望自己的家，只不过当男孩问起槐的家住在哪时，她却总是给出同一个答案：

“哎呀，在很远很远，远到你不知道的地方啦。”

“哦……”

懵懂之间，男孩似乎也有所明白，便没再提起这个问题，毕竟再好的朋友也会有各自的秘密。之后两人依旧常在槐花林相见，不知从哪天开始槐还逐渐喜欢上了用槐花泡茶，嚼来有些苦涩的槐花到了槐泡给男孩的茶里，却不知为何变得异常甘甜。

数年时间倏然流逝，男孩成长为了少年，不仅相貌俊秀，性情也是温和开朗，经常帮着家里分担事务，引得邻里村民纷纷称赞。虽然只是一名平凡的农家少年，但作为村子的新一代人，他已经算得上优秀了。

只不过，少年现在正面临着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从一开始的玩笑话逐渐演变成了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而他的思绪也渐渐为之缭绕。

“你也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吧？再不济，有没有相中的小姑娘？妈去给你说说媒去。”

“啊，妈！我……我再想想……”

“好好，妈就指望你领回来一个媳妇儿呢，哈哈哈。”

“听到没儿子，你妈早就盼着当奶奶了，还不赶紧去找老婆，生个大胖小子！”

“去去去，你在这嚷嚷什么，我看你呀也是想当爷爷的很呢。”

“哈哈哈哈哈……”

在那次寻常的午饭后，少年心中若有所想，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能一直拖下去。

不是是否因为出于习惯，他又一次来到了槐花林中，正好遇上了似乎已经等待了他许久的槐。见面打了个招呼，槐似乎有所感知，绕着他转了几圈后，背着手停在了他的面前，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咦？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跟我说说嘛，发生什么啦？”

“我……我们去那边讲吧。”

少年口中所指的那边自然是他的“秘密基地”，历经这么多年，原本的草席早就已经损坏，因此他学会了自己编草席，今天还顺便带来了一张新的用以替换。

两人并肩坐在少年带来的新草席上，靠在背后的大石头。槐静静倾听着少年讲述他遇到的事，听到事情的末尾，她用双手托住脸颊，忽然笑出了声：

“你应该都不认识几个女孩子吧，你妈妈上哪去说媒呀。”

“对啊，我认识的女孩子只有你。”

“欸欸？只有我吗！”

”嗯。”

“啊……”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槐的脸颊忽然红了些许。她没再接话，只是略微往侧边转过了身。少年隐约感觉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贴的更紧了几分，娇嫩的肌肤触感让他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两人那逐渐急促的心跳声似乎都能被对方很好的感知到。

他的思绪空滞了许久，最后突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缘由的，他轻唤出了一声：

“槐……”

“嗯！怎、怎么了？”

槐转过身，那秀丽的脸庞让少年恍然意识到对方早已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似乎没有料到对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少年的目光在对上槐的视线的刹那便如触电般逃开。换做平日里，槐见到了他这般害羞的窘态多半会调笑两句，只是这时，少女却也是陷入了和他相同的状态。

直到，她听见了少年那细若蚊吟的声音：

“我想娶你。”

少年突然转过身，眼神无比坚定，终是下定了前所未有的决心：

“槐，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想以后我们一起生活，一直白头到老。”

“真的吗……？”

“嗯！”

少女没有回过头去看他，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什么原因。她轻咬嘴唇，某种强烈的情绪让她也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那你闭上眼睛。”

“好。”

少年闭上双眼，忽然感觉有什么印上了他的唇。

“…………”

“我答应你。”

槐树下，少年与少女的手紧紧相扣。

那天过后不久，少年将槐领到了家中，少年的父母瞧着少年身后那娇滴滴的姑娘，笑得合不拢嘴。母亲在欣慰的同时也为槐的容貌而惊讶，她第一次见到和槐花一样美的女孩，就好像她与槐花生来就有着某种缘分。

很快，少年与村外的少女相爱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所有人都对槐产生了浓浓的好奇，而少年的母亲则注意到槐似乎不善与生人交际，便为她梳上麻花辫，以普通农家女孩的妆容掩盖了她那略显惊艳的面容，之后再带着她与村里人一一认识。

没有人在意槐的身世，但大家还是劝少女回去与家人进行商量。只是当槐讲出她家人过世的情况后，便无人再为难这位从村外来的姑娘。她要嫁到这里，往后也就和少年一家人相依为命了。

又过了两个月，在村长的主持下，婚礼在村中央的广场正式举行。冷清许久的广场难得迎来了喜庆的装点，新婚的少年与槐在全村人的见证下喜结连理，而槐也被正式接纳为了这座村子的一员。

“祝二位喜结连理，愿你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好！！！”

首先笑出声的是父亲和母亲，紧接着是欢声笑语纷纷鼓掌的村民们。原本有些紧张的槐也不由自主的被这喜庆的氛围感染，绽开灿烂的笑容，与少年相拥亲吻。她小声的在少年耳边轻语着，话语里跃动着少女的爱意：

“以后我怎么叫你呢？相公？夫君？”

“唔……叫郎君好了！嘿嘿～”

坐在广场中央座椅上的父亲与母亲望着少年和少女，相视一笑，却又不禁发出感慨。

那个曾经跟在他们身后蹒跚学步的小家伙，如今也终于长成了大人。

…………

不知不觉，十年光阴悄然消逝，时间的磨蚀让村庄又多了一分岁月的痕迹。

村庄的规模有所扩大，但总体而言也并无太大变化。当年与少年玩耍的小伙伴也都各自成家，在村里建了新房。而少年也与槐修了新居，紧挨着父亲与母亲的房子。两人的生活亦如任何一对普通平凡的农村夫妇那样循环着，不过槐泡的槐花茶倒是给他们的生活增添了几分甜蜜淡雅。

当初他们成婚时年纪都还不大，所以这几年两人并没有要孩子，但现在也是到了合适的时候了。

又过了五年，少年与槐的家中多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可也是在这几年，村中年长的老人开始相继去世，其中就包括在少年小时候对他照顾有加的老村长。

村里人将逝去的亲邻先后埋葬并为他们立碑，少年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到了寿命的冲击，他的思绪在霎瞬间被拉回到了数年前，那时的老人们还在村中的大槐树下谈笑风生。

而现在，他们却已陷入永远的长眠。

槐对此却没有太多感触。她只觉得，少年的样貌好像还是和他成年的时候一个样。

起初，槐以为这只是她的错觉，直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少年的相貌的确未曾改变，甚至都到了将近中年，他的胡须还是短到几乎看不见。

于是在某天的夜里，将女儿哄睡后，槐点起才吹灭的蜡烛，将身旁的丈夫从朦胧的睡意中喊醒。

“郎君，先别睡。”

“怎么了，槐？”

少年悠悠起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三十多岁的他虽然外貌没有什么变化，但心性早已成熟，因此跟槐之间也相知了许多。刚刚清醒的他立刻就意识到，妻子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果然，槐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浑身为之一震：

“我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啊？！为什么？”

“你没发现吗？你的样子，这十几年没有发生一点变化。”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传说，在我们的这个世界，每一个生物都有极小的可能在成年前具有无限的寿命，他们的相貌也会定格在成年的那天。”

“你很有可能就是一名长生者。”

槐的声音很轻柔，她知道丈夫能听懂他的意思，自然也明白这是一个痛苦的选择，因为这里已经是他们住了很久的家。但如果这样下去，当身边的人都渐渐老去时，少年却容颜不改，难免会引起各种麻烦。

黑暗里，少年的表情模糊不清，或许和他的心绪一样复杂。

“槐。”

“嗯。”

“这件事，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了。”

“大家对我的容貌先是羡慕，随后是惊叹，再到现在，我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的怀疑。我现在甚至看起来和我幼时玩伴的孩子一样年轻，而和我同龄的人和我相比却仿佛是长辈一般。”

少年发出一声叹息，他的灵魂似乎在这个瞬间苍老了许多。

“槐，如果你没有提起，我也会这么选择，但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家，是我难以割舍的地方，我们不可能就这样离开。”

“我明白的，郎君。如果要走，我们得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不然……也总是有亏欠的。”

“嗯，父母的养育之恩和邻里的照顾之情，我不能不报。”

“…………”

“明天，我们去跟父母说说吧。”

“好。”

两人终是睡下，只是他们的内心却早已不如今夜这般宁静。

第二天的清晨，两人怀揣着无比复杂的心绪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在一阵沉默后，已生出白发的母亲用一只手搂着她的孙女，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儿子和和儿媳的脸颊，忍不住痛哭出声。父亲则只是坐在摇椅上沉默，眼中黯淡无神。但最终两人还是轻轻点头，将这件事应允了下来。

“你们要是能回来，一定要回来看看。”

“会的，爸，妈，我们一定会回来。”

“好……会、会回来就好……”

接下来的一周，少年为村里人尽可能帮了很多忙，同时隐晦的透露出自己得了一种关于容貌的疾病。一天后，少年和槐带着女儿以外出求医为由，离开了这座他们居住许久的村庄。他们离开时没有任何人出来相送，有博闻的老人猜到了些许缘由，却也并未说出。而他们的父母则是默默在屋里收拾着东西，似乎在这短暂的几天里苍老了许多。

没有任何多余的告别，两人带着女儿和少许行李走了很远很远，最终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顶重新安家落户。他们搭建了一座屋舍，还在周围开荒造田，并种下了一株小槐树苗，过上了清闲的隐居生活。

又是十余年过去，两人的女儿逐渐长大，常常独自下山游玩，并在某天与一位途经此地的吟游诗人一见倾心。当女儿提出要同吟游诗人离开时，两人对这位吟游诗人略微考察了一番，最终也没有多拦，只是告诉她要常记挂着他们。

在女儿离开后，少年和槐的生活便少去了几分活力。不过槐的心倒始终未曾老去，依然像年轻时那样开朗，使得这个家也不至于太过沉寂。两人曾回到原来的家乡看望，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而父母也在家中阖然长逝，为周遭亲邻所葬。两人似乎早已不被村子所熟悉，于是他们到父母的坟头祭奠过后便悄然离去。

小小的山村，已经再无他们的痕迹了。

…………

十年，

二十年，

三十年，

五十年。

少年的容颜始终未改，依旧如数十年前那般年轻。但槐却渐渐变老，原本平滑的肌肤逐渐被岁月磨出了苍老的皱纹，也终于等来了她大限的那一天。

那天是夏末，似乎平平无奇，又像是早已注定。

平静了几十年，少年的心中再次掀起了剧烈的波澜，他紧握着槐枯槁的手，泪水自双眼不断滚落。但这时，原本静躺着的槐却突然艰难的坐起身，望向坐在床边的少年：

“我……一直都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你说，槐。”

床上的槐缓缓仰起头，陷入追忆之中：

“我本是槐花化灵，原本亦能永生，却向往人世凡俗，便以永生为代价换得人身，却不想……这永生的命运，却落在了你的身上……”

“但也许…这样也挺好……”

“我这一生有你便足矣，郎君，但你还可以去见到更多。”

“槐花有盛开的夏天，自然也有凋零的冬天……总是要消陨的……”

少年的双眼被泪花浸得模糊，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声音也随之颤抖着。

“可是…为什么……”

闻言，槐只是愣了愣，随后笑道：

“因为我向往的这人间，是你啊……”

“毕竟…我是开在你心里的一朵槐花呀……”

“郎君……”

槐轻轻托住少年的脸，浑浊的眼中依然隐隐闪烁着光芒。她灿笑着，最终垂下双手，在少年的泪光里永远的闭上了眼。

她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就如几十年前那样。

…………

一天后，一块墓碑立在了老屋旁的大槐树下，只有少年知道，这里埋葬着最美丽的槐花。

少年在墓碑前坐了很久很久，最终回到屋中，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其中的槐花茶。

“…………”

“是苦的啊。”

…………

…………

“这就是整个故事的始末了，怎么样，是个很好的故事吧。”

“喂喂，老东西，你有没有在……”

年轻人猛的回过头去，却是见身旁的老人不知何时已沉沉长眠而去。刚才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从他的神情来看，他是在完完全全听完整个故事之后才安然阖目。在这段生命中的最后时间里，他收获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

年轻人恍惚了许久，才忽然意识到在这片天地间，再没有他熟识的人了。这两段因果都已永远成为了过往，封存在了独属于他的回忆中。

缓缓起身，他背起老人，将他安葬在了亭子旁边，立起一块无名石碑，站在碑前矗立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口气，不知是轻松还是怅然。

“…………”

“走好啊，伙计。”

“这下子，又剩我一个咯……”

做完这一切后，他垂首又是沉默了许久，方才转身离去，却发觉自己此时迈出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显得步履维艰。

他一步一步走下登天崖，最终走向新的前方。

“哈……”

“长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