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守》Chapter3、一份坚守

当天夜晚，汜水城在内城区南广场召开了一次大型的集会，参与人数有近万人。为了保障这次集会的顺利进行，汜水城增派了三倍的守城人员，绝大多数的法师都被调到城墙上施放防御法阵以抵御猩红的进攻。

最初汜水城的几名干部召开这次集会是为了稳定住军心民心，但在埃文参与了傍晚的会议后，集会的性质发生了些许改变。

“埃文先生！”

背着神锤的埃文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他转身朝后方看去，一眼就找到了在人群中朝他招手的葛罗丽。葛罗丽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

“我刚刚才去给学院的几个孩子家访完，他们都有很认真的完成课业，还会很认真的跟我请教问题呢。”

“那看来你们学院的教育搞得不错。”

“嘿嘿，那当然！”

面前的少女展颜一笑，显然在今夜这样热闹的环境里，她也展现出了自己活泼的一面。

“那我去找学院的其他老师们啦，再见哦。”

“好。”

两人相互道别，埃文来到了广场前方的演讲台前。说是演讲台，其实不过是一块比地面略高一些的大理石基座。作为今晚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待会儿也要上去发言，不过在那之前他只需要在旁边听兰塔波西亚城主讲话就行了。

“城主，将军，晚上好。”

他找到不远处的兰塔波西亚城主和奥谢维列夫将军，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却忽然注意到兰塔波西亚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城主，您的身体有所不适么？”

”早就这样了……无妨，不影响我接下来的讲话。”

兰塔波西亚摆摆手，忽然身形猛的一顿，似乎是想要抑制住咳嗽，旁边的奥谢维列夫连忙拍了拍他的背：

“你在撑什么！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实在不行让老子来讲。”

“不用，我自己就行。”

兰塔波西亚拿出一瓶药水仓促灌下，随后就在两名卫兵的随同下迈步走上演讲台。他清了清嗓子，施放出一个扩音魔法，好让他的话能够被在场的所有人所听清。

“各位——汜水城的居民和纯净同盟的战士们，请安静！”

他的话音一出，立刻将场中人的注意力尽数吸引了过来。人们迅速趋于安静，各自找好位置或是站立或是席地而坐，等待着兰塔波西亚继续发言。

“今天把各位召集于此，是为了宣布汜水城接下来的战略规划，同时解答大家的一些疑惑。”

至此演讲正式开始，不过埃文并未过多去关注演讲的内容，而是向坐在旁边的奥谢维列夫询问起了兰塔波西亚的情况：

“城主是得了什么病吗？”

“他遭到了猩红的深度污染，已经没法根治了，只能用一些净化手段延缓他的恶化时间。”

奥谢维列夫重重叹息一声，这位直率粗旷的大汉想起几个月前他们好不容易突围却再度被困在了汜水城附近时，是兰塔波西亚亲率城中近半数的城防军前来接应，也正是那个时候他遭到了一只恶心浮游怪的袭击，才被感染了猩红。

“他就是倔得很，不过你得不承认，他算尽职的。”

“……嗯。”

埃文聆听着他的话语，不时作出附和。奥谢维列夫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去旁边拿一瓶酒喝，却突然听到演讲台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刚刚抬起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咋回事儿？”

两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却见竟是有人在台下对兰塔波西亚怒目斥责：

“别再说这些假大空的话了！兰塔波西亚！你真的知道汜水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有多少人是两天吃三顿饭？又有多少人受伤了连绷带都用不上？！”

“就凭我们的力量还想收复外城？真他妈是笑话！”

他的话语极具冲击力，一时间竟激起了人群中的不少应和。演讲台旁侧有数名士兵立刻起身，打算将说话者拉走，却被奥谢维列夫拦了下来，后者转回身眯起眼睛，面色不善的看向说话者。埃文正想问问他对方的身份，身旁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兰塔杰诺，兰塔波西亚的表弟。”

“他一直都很想当汜水城的民政总官，而且他还确实算有能力，但城主觉得他处理事务太过激进不够全面，所以没有任用他。或许他是因此而怀恨在心。”

温言来到埃文的身边，两人正欲看看兰塔波西亚会作何反应，却见奥谢维列夫突然迈步冲到了兰塔杰诺跟前：

“他妈的，贪生怕死的东西，你是觉得凭你这张嘴，就能做得比他做得更好么？！”

“要是你觉得你有能耐，马上证明给老子看看！”

他的一声暴喝立刻让开始变得喧闹的广场归于安静。兰塔杰诺本能的向身后缩了缩，面前这位将军身上爆发出的威势让他根本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都安静。”

兰塔波西亚的声音响起，他轻轻咳嗽几声，朝奥谢维列夫说道：

“将军，接下来让我继续说吧。”

“……嗯。”

奥谢维列夫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兰塔杰诺也不再言语，一场闹剧画上了句号。可兰塔波西亚接下来的两句话却让场上的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汜水城，最多还能再坚持半个月。”

“而我们已经获得了确凿的情报，同盟战事吃紧，不可能在这半个月内对我们进行支援。”

但这时他却突将话锋一转，说话的音调猛然拔高：

“不过——”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该选择放弃抵抗！”

“我为什么要提出收复外城，你们都觉得这是个很蠢的想法，是么？”

“我告诉你们，不是！如果我们能利用起外城的土地和残留的资源，我们就能有更多的空间去生产食物，就能建立更牢固的防线，就能将猩红拦在汜水城之外！”

“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们凭什么去收复外城，又凭什么守住外城。”

“那么现在我来回答你们，就凭这些！”

他大手一挥，召出自己的虚空袋，从中滚落出两个木桶。他用法术将这两个木桶托举到身后的空中，随后将它们释放落下，在演讲台的后方摔裂开来。

“碰！”

木桶中逸散出大量青白色的粉末，兰塔波西亚再度施展魔法，召起一阵狂风裹挟着这些粉末吹遍整片广场。人群中的贝瑞安率先感受到了一种她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是净化粉！”

她的话音落下后，越来越多的人吸入了这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粉末，顿觉身上的疲惫散去了不少。纯净同盟的平民或多或少都有听说过净化粉的功效，知道这种成本低廉的粉末能够净化猩红与腐化的植物。

见台下群众的情绪逐渐高涨，兰塔波西亚继续开口道：

“就在不久前，我们得到了一位正义之士的援助，他向我们捐赠出了三百桶净化粉和一些其余的物资，来支撑我们渡过难关！”

“他从同盟冒险穿越猩红之地来到汜水城，原本并不是为了支援我们，但在得知我们的情况后，毅然决定为我们提供帮助！”

“让我们请出这位义士上台发言，记住他和他为我们带来的希望！”

他所言之人自然是埃文。在台下群众的掌声中，埃文左手提着神锤缓步走上了演讲台。他并不太善于应付这种场面，于是兰塔波西亚替他完成了身份介绍。

“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是我们同盟的净魂使，埃文·瑟列塔蒙先生。”

埃文扫视台下的群众，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葛罗丽，后者还在呆呆的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用力的朝他挥手。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随即开口道：

“晚上好，各位汜水城的军民。”

“刚才城主先生已经把其它所有事交代清楚了，那么我就来讲最后一件事，我相信这对于你们当中的一部分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我是一名净魂使，我手中的神锤可以释放出一个屏蔽掉猩红感知的魔法罩，足以覆盖大约五百人。而它剩下的能量，还可以支撑从这里回到纯净同盟。”

“简单来讲，就是我能把最多两百人送回安全的同盟内部。”

！！！

听得此言，下方群众顿时沸腾起来，一双双眼中猛然亮起了希冀，但却没有谁立刻站出来争夺名额——很显然，这些无比重要的生还机会不可能被随便给出。

“那么各位觉得，这份生的希望该留给哪些人？”

埃文向众人发问，不过他早已知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台下的人群则是纷纷开始讨论，有的觉得应该先考虑平民，也有的认为要让医疗人员优先，还有的则支持保存军队的精锐力量。

但没多久后，一声高喊就引住了许多人的注意：

“把城里的孩子们带走吧！”

说话的人是葛罗丽。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韧，让在场的周围人想到了她的身份，又想起了学院里那些孩子们可爱的面容，不禁为之陷入沉思。也有人抬头看向埃文和兰塔波西亚，似是试图从他们的眼里看到答案。

而埃文沉默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很好的回答。”

“不过我想，在你们当中或许还有人心存疑惑，那么，城主先生，请您来为他们解答吧。”

“嗯。”

兰塔波西亚的目光在台下的兰塔杰诺身上停滞片刻，随后开口道：

“各位汜水城的公民，我认为我们应当意识到，新一代人，新一代的血脉，是让我们的文明生生不息的根本。”

“汜水城的孩子们，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回到同盟成长，实现他们的价值。他们的生命不应该白白浪费在这片残暴的土地上！”

“从现在起，我们在这里战斗的意义，将不仅仅是为了活到新的一天——”

“更是为了拖住猩红的军队，让汜水城的火种能够传承下去，让后方知道我们在这里拼死抵抗！”

兰塔波西亚的语气愈发激昂，他竭力遏制住自己想咳嗽的冲动，略显沙哑的声音几乎是被吼了出来：

“汜水城的军民们！”

“我们只有这条唯一的路可走，猩红绝不会和我们讲道理！战，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我们将为我们的存亡而战斗！为我们的后人而战斗！为纯净同盟而战斗！”

“让我们团结起来，我们所有的平民、士兵还有官员都将并肩作战，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

他振臂高呼，如一柄熊熊燃烧的火把，将那份热烈的斗志洒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死战到底！”

人群反应了一瞬，随后所有人都站起身，即使是最初提出质疑的兰塔杰诺也于此刻加入其中。他们齐声呐喊着，宣告着这座孤城中全体人员坚守的决意。

这是自猩红入侵以来，纯净同盟的人民爆发出的最有力的声音。

“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

那一夜，

汜水城的军民，以勇气之火焚尽了对死亡的恐惧。